今年是家住江苏江阴的杨洋毕业的第十个年头。从2011年毕业开始，他只上过一个月的班，剩下的日子都靠“做生意”为生。
说是“做生意”，然而没有一项生意他坚持超过一年。
十年间，杨洋做过包工头、卖过衣服、开过淘宝、贩过紫砂壶、倒过口罩、玩过IPO，一度还萌生过建一座动漫城的想法。可惜，没有一项他能坚持做下去的。
(资料图片)
前几天，杨洋坐在租用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连绵细雨，对我说：“我后悔了，这10年四处瞎干，一事无成，早知道找份工作干干了。”言语中有些迷茫。
我俩从大学相识，十几年的朋友，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了：生于一个富二代家庭，从小用钱大手大脚，自命不凡（确实比一般人聪明）。枯燥的职场生活，怎么能拴住他的心？
可现实是，杨洋毕业后的这十年确实没挣到大钱。有时汽车没钱加油，还要向我这个打工仔借，幸好他信誉很好，总能按时还上。
杨洋叹了口气：“我太任性了，你们都结婚生子，事业有成了。我还在想，明天要干什么？这不滑稽吗？”
上班一个月，只为买车
2011年，杨洋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但学的专业不是表演，而是艺术理论。学表演专业的毕业了方向很明确，当演员，当主播，做主持人......选择余地很大。
可艺术理论不同，这是个纯文科专业，写影评是为数不多的出路之一。所以毕业后，大部分同学转了行。
用同班同学的话来说，学艺术理论只是为了混个文凭。“毕业即失业”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杨洋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包工头，90年代初来到上海给工程队打桩。据说，打桩很赚钱，一个桩子往下打一米，就要几千块。工地上几百根桩子，一个小工程下来，收入轻松过百万。
杨洋是家里的老四，上面有三个姐姐，为了生他，家里被罚了20万。老来得子的父亲自然特别疼爱这个小儿子，从来没打过。杨洋实在太调皮时，父亲顶多板起脸训斥两句完事。
大学时，杨洋完全是个公子哥，经常带着我和一帮朋友吃喝玩乐，统统他买单，女友一学期换一个，直到大四时才稳定谈了一个女友。
不过因为他不肯结婚，毕业后没几年两人就分手了，他便一直单身到今天。
毕业后，我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做影视频道的编辑。突然有天，杨洋打电话给我：“兄弟，能帮忙带我找份工作吗？”
我有些惊异：“你找啥工作，跟着你爹干工程不就得了？”
杨洋沉默了一会说：“我爹让我找的，你帮个忙。”兄弟开口，我自然义不容辞，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把他也招进了我的公司，试用期工资3000元。
杨洋工作很潇洒，在静安寺租房住，一个月房租4000，每天打车上下班，一个月交通费2000，显然他不靠工资过活。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要找工作，是因为他爹承诺他，如果在上海找了份工作就给他买辆车。杨洋一算，这“生意”划算，才迫不及待找我帮忙。
我实在想不出，上班和买车之间有什么关联，或许是为了方便上下班？不用每天打车？有钱人的世界搞不懂。
有次，在公司，一个副总让杨洋出门带包烟。杨洋问：“要什么牌子？”
“利群。”
杨洋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半包软中华递过去：“领导，送你了，我不想跑上跑下，太累了。”
那位副总一脸黑线。杨洋不在乎领导怎么看他，反正是来镀金买车的，干一段时间就跑，还搞什么关系？
一个月后，杨洋辞职了。过了几天，他开了辆保时捷卡宴来接我下班：“一起出去潇洒潇洒。”看样子他爹没有食言。我上网查了下卡宴的价钱：100多万，心想：“爹有钱真好。”
我不懂他买这么大的车型干什么，富二代开GTR岂不更潇洒？杨洋嘿嘿一笑说：“你懂得，车大，方便。”
初战商场，被开发商坑惨
2011年10月后，杨洋再也没上过班，开始开着保时捷四处“瞎转悠”，除了泡妞，剩下的时间在拜访形形色色的生意人。有些是他自己认识的，有些是他爹介绍的。
杨洋觉得他天生具有商人的“杀手本能”，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自己遗传了他的基因，做起生意来还不是十拿九稳？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看也看会了如何做生意。
2012年，瞎转悠了一段时间后，他爹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想干啥？”之后让他去天津，盯着家里在那儿接下的一单打桩生意。
杨洋开车不远千里去了天津，一待就是小半年。每天和工人加班到晚上，站在旁边监工，关注施工中每一个细节，非常认真，遇到不懂的问题还打电话给父亲咨询。
到了夜里，他也不休息，因为要接施工材料，他一件件数，然后登记入库，一天忙到晚。让他的形象瞬间在我心里高大了起来。
不过，工程结束后，结款出了问题。开发商房子卖得不好，他家500万的工程款收不回来，开发商提议用20套房子做置换，被他爹拒绝了：“以后房地产越来越难做，一定要现款！”
这可苦了杨洋，白干了大半年，一分钱没见到，每月靠家里接济两万块钱生活费。
最后开发商承诺每个季度偿还50万的现款，分三年还清，他便每三个月开车去天津一趟，提着50万现金回上海。但这笔钱到现在也没付清，开发商给了200万后，彻底没钱了。
2014年春节，80多个工人堵在他家门口闹了好几天，不得已，一人给了2万块才应付过去。杨洋说：“收回的两百万只够成本，等于说整个工程的一分钱没挣到。”
做“倒爷”赚生活费
随着房地产市场调控日严，家里的工程指望不上了，杨洋需另谋出路。为了让爹瞧得起，他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做生意。
2005年-2010年，他爹和几个朋友合伙买了一批名画，因为那段时间艺术品市场跟疯了一样，所有名家的作品都在涨价。虽然不懂画，但能赚钱，手里就屯了一批。
我恰巧认识了一位对名画很感兴趣的老板，随手介绍给了杨洋。
杨洋充分发挥了“杀手本能”，没事就往那个老板公司跑，今天送点茶叶，明天送点紫砂壶的，一来二去，两人变成了好朋友。我没这个本事，依旧老老实实上班，不参合。
有天，杨洋邀请老板去他家吃饭，赏画。一顿忽悠下来，老板一高兴买了30万的名画——他爹买的时候只要10万，一转手杨洋赚了20万，高兴得不得了，打电话给我：“X总真仗义，这顿饭值！”
从此，杨洋立志做倒爷，把家里1000多万的存款全搞出去。事实证明，那位老板卖画是小概率事件，后来无论杨洋如何折腾，他都无法一次性赚20万。
每次卖画都是小打小闹，挣个七八千。一段时间过后，他就失去了兴趣。
2016年，杨洋租了个办公室，搞了个广告公司，至于他为什么突然要搞广告公司，没人清楚。雇了十来个人，他在外面拉单子，杀价竞争，折腾了一通，一年实际利润8万块不到，又不干了。
2017年，他和新女友合伙搞淘宝，投进去30万，卖衣服，月销售额不足1万。我让他投淘宝直通车试试，手上没钱，一年又不干了。
2018年-2019年，杨洋靠着倒画、倒石子（工程）、去天津要债，勉强度日。至少不用向家里伸手要钱。
没事他会打电话给我，跟我谈他最新的项目，做IPO、动漫城、直播带货等等，刚开始我给他泼凉水，他不听，我行我素，不停折腾，没有一个项目干超过半年。
去年，疫情来袭，他盯上了口罩。利用口罩紧缺的空当，倒腾口罩，居然给他赚了十多万。但口罩产能一上来，这钱又没得挣了。
每年的同学聚会，起先杨洋积极参与，有约必到。近几年，不来了，他说，总感觉有同学在背后议论他。其实，还真有，有同学跟我吐槽他说：“（杨洋）这么多年一事无成，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杨洋很珍视同学间的感情常说，大学的感情和社会不一样，都是真实的。
但面子让他无法面对老同学，“等我把开了10年的保时捷换成玛莎拉蒂，就找回面子了。”掏掏空空如也的口袋，他离换车的梦想还很远。
我在杨洋身上看清了一件事：我们都以为富二代无忧无虑，实际上他们压力很大。压力来自于父辈的成功，他不想被同学、朋友说“靠父亲”，想用自己的力量证明：“我的成功与我爹无关。”
所以他们不能去上班，上班意味着平庸，但生意又越来越难做，不停试错的过程中，他们渐渐与同学拉开了距离，成为失败者。
作者：江左佑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