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合上不足两指宽的《白鹿原》,内心并未随结尾鹿子霖的死亡般平静,反而像是脑海中奔腾着一艘巨舰般,碾碎一个又一个浪头,要倾覆整个海洋。
书厚,自然需要耐着性子慢慢品读。偏偏《白鹿原》又属于初尝无味,后劲却能搅得人翻个大跟头的那类书,不读到最后,是无法体会到那种充实而又饱满的体验的。
关于《白鹿原》的书评我写过几篇,都是一些漫不经心的小事。但如果这些事能给读者带来一些新的意义,让读者能从中懂得什么,那么书评本身的意义也就达到了。
【资料图】
读完《白鹿原》后,虽说对鹿兆鹏以及张裁缝等一些隐藏在地下的神秘人物的去向好奇不已,但如果深究下去,便又是一个新的领域,寥寥几千字怕是说不完的。
除去这些在表面给人造成的困惑,我维度对朱先生产生了好奇。这位白鹿原唯一的圣人,为何会在临死之前,喊妻子朱白氏一声“妈”?
如果没有看过这本书的读者看到这,或许脑海中或出现无数个场景和联想,但我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朱先生在那时断定,即使他在人生半路上猝然死亡,这个女人完全能够持节守志,撑立门户,抚养儿女。
人生走过大半,朱先生看着身旁妻子眼角上布满的皱纹,看着愈见深沉、愈见刚正的朱白氏,平淡眼眸中也是装不下的慈爱。
“非她不可”的选择源自于那双刚柔并济的眼睛,但更深层次的意义不仅局限于此。
朱先生是学问人,淡泊的性子注定要与世俗名利无缘,而超然物外代表清贫,清贫的生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
只有性子坚强的朱白氏,才能与他共同抵抗人生中的风风雨雨。
这便是为何朱先生看到朱白氏似男人那双眼睛中绽放出的坚强色彩后,执意要媒人去白家提亲的原因。
而另一点,便是女人独有的温柔,守护着朱先生年迈仍如孩童般的赤子胸怀。
母亲这个词,在人一生的成长过程中,便代表着守护。而守护的对象并不仅是儿女,还有陪伴一生的爱人。
这看起来有些唐突,无论从任何角度去想,一个家庭中能够起到保护作用的往往是男人。但男人更多是保护亲人、爱人免受外部世界的伤害。女人的保护,却是在守护内在。
男人在外受到委屈,不会去跟父母倾诉,这是身为成熟男人的担当。也不会去跟儿女谈起,只为保持儿女心目中,父亲永不倒下的身躯。
倾诉对象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妻子,妻子会包容丈夫一切的委屈和痛苦,就像母亲哄着哭泣的孩子般,耐心而又温柔。
我有时常常在想:如果一个男人在满头白发,尽享天伦之乐时,依然被别人叫做老小孩,以惯有的天真去生活,这该是何等幸运。
这并不是男人心态有多好,而是被类似于母亲的妻子,完整保护着内在。
朱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幸运的男人,他的“圣人”之名并非由他一人促就,妻子朱白氏在这一点功不可没。
读书人有时很顽固,一瓢饮一簞食是生活常态。除了满脑子文化,再无其他为人津津乐道的特点。
就像朱先生般,修撰白鹿原县志的资金停断,捧着修好的书去找当时主事的领导也不受待见。尽管县志对白鹿原以及后人很重要,但朱先生依旧无法撬开主事人那张紧闭着的嘴。
圣人也会发脾气,但发脾气是个什么模样,除了朱白氏再无他人知晓,唯一能够揣测的,只有朱白氏对朱先生的包容。
朱先生全身上下里外所穿衣物都由妻子亲手缝制,读书人特有的风骨让他拒绝身着一丝洋线,这是他在那个动乱年代,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而我脑海中时常浮现出一个场景:朱先生穿着妻子缝制的衣物,像是套上了世界上最坚硬的铠甲,手中书本化作了最锋利的矛,将来犯之敌一一斩落马下。
朱先生是《白鹿原》中人格最伟大的人,他的事迹常常让人折服。但在妻子朱白氏眼中,却始终是一个孩子。
最好的婚姻是什么?每个人都能给出不同的答案。我想,最好的婚姻不一定最幸福,但一定温馨。夫妻相处或许没有那么严肃,而是一人撒娇,另一人包容。
朱先生临死前,要朱白氏为他理发,他枕在妻子腿上,询问发间是否还有黑丝,妻子戴上眼镜,眼前一片白。
随着朱白氏费力寻找那消失的最后一根黑发,朱先生突然想起年少时枕在母亲腿上,耳边充斥着母亲对他不讲卫生而生气的指责,突然说:“我想叫你一声妈。”
不顾儿女的难为情和朱白氏指责他老糊涂的话,嘴里继续说:“我心里孤清得受不了,就盼有个妈。”
说完紧紧盯着朱白氏的眼睛,叫出那个给予他在人世间行走的力量的字眼,两行泪珠滚滚而下。
朱白氏身子一颤,不再觉得难为情,真如慈母似的盯着有些可怜的丈夫。
坚强与温柔同在的朱白氏,亲手送走了爱人。白鹿原上顿时哭声震天,从各个方向涌来的人群淹没了白鹿学院。朱白氏遵从着丈夫的遗训,出葬前不得开门。
就此,圣人以一个平淡的方式离开人间,但却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在人们的心中,存活在朱白氏的记忆里。
我想起钱钟书与杨绛,他们之间的婚姻为人津津乐道。尽管婚姻平淡,但在平淡中始终存在生机与快乐。
杨绛曾说过:“我最大的成就,是保住了钱钟书的童真和痴心。”
这得以让钱钟书先生永远拥有赤子之心,让他在人们心中留下幽默、风趣的印象。
“男人至死是少年”并不是一句空话。但要在临终之际依旧保持一份童真,一份可爱,便需要女人用一生守护他的内在。
正如在钱钟书先生逝世后,一家拍卖行要拍卖他曾经写过的手札,杨绛女士听说此事,用绝对禁止的态度,阻止拍卖行的行为,最终让拍卖行妥协。
其实女人给男人最好的爱,不论是他在身前还是身后,都始终如一像母亲般去守护。一如朱白氏,又如杨绛。